近日,網上流傳一張建筑工人薪水表,瓦工、抹灰工等普通建筑工人月薪6600元,班長的工資達到9000元,隊長的收入更是超過了萬元。一些網友將其稱為“搬磚工資單”,引發許多對建筑工人“高工資”的感嘆。眾多白領瞬間被秒殺,欲哭無淚地說:“以后再也不說自己是搬磚的了。”還有的白領笑稱就算歷盡千辛萬苦也要果斷轉行當搬磚工。之后,就有媒體報道稱“薪水單上的薪資水平基本屬實”,也有專家分析說“國內藍領工資高於白領的現象還將延續”。
在廣州,有70余萬外來民工活躍在建筑工地上,他們的薪資待遇究竟如何?他們在廣州的生存現狀究竟如何?他們需要些什麼?他們有哪些願望?如何看待這種“腦體”倒挂的現象?帶著這些疑問,南方日報記者連續2個星期穿梭在廣州市各建筑工地,走進建筑工人們的生活,與他們一同感受寒冬臘月裡的酸甜苦辣。
迎著晨曦,他們戴著安全帽匆匆走進一個個建筑工地﹔蒼茫暮色中,他們滿身塵土回到簡陋的宿舍。日復一日,廣州的70余萬外來建筑民工辛勤勞作。他們是這座城市日長夜大、四通八達的真正見証者。
南方日報記者在廣州一些建筑施工企業採訪時了解到,在當前的建筑用工市場上,小工的日工資為200元以上,瓦工、抹灰工等技能工人日工資在250元以上,木工、電工等工人的工資更高,甚至達350元以上。網上流傳的這份工資單較客觀,廣州市場建筑工人的平均收入還要更高。
但是南方日報記者在走訪金沙洲、獵德、棠東、廣州東站、科韻路附近等數十個建筑工地了解到,這些工地上的建筑工人年齡偏大,平均年齡32歲以上,多數來自內地偏遠農村,且家裡經濟條件困難,生活所迫才出遠門打工,基本上一年才能回老家一次。
在白雲區環洲三路西站、天河區獵德花園附近的多個工地,南方日報記者走訪工人宿舍,派發了數百份調查問卷,成功回收了212份問卷,調查結果顯示:有172名工人來自湖北、湖南、江西、貴州、四川等偏遠的農村地區,有28名來自廣東或者內地小鎮,12名來自中小型城市的郊區,出生在大城市的建筑工人一個都沒有。在工地上,除了一些有手藝的“師傅”外,大部分工人的工資在5800元到9700元之間,工作時間基本在10個小時以上。部分人是和丈夫或妻子一起過來打工的,將孩子留給老人照看,這部分家庭的年收入基本在10萬到18萬元之間。當被問及“近幾年,生活條件是否有所改善”的問題時,建筑工人的回答幾乎如出一轍,紛紛表示,生活條件肯定是有了改善,平均每年收入增長達20%以上。
數據的另外一個結果顯示,這212份問卷中,工人的平均年齡是32歲,30歲以下的工人很少,90后的建筑工人鳳毛麟角,隻有十幾個人,70后的工人居多。
廣州建筑業協會人士指出,現在建筑工的工資是比較高,技術工干得好的話,不輸小白領,但由於工作條件不好,農村出來的二代打工者不願進入建筑行業。建筑工地勞工普遍短缺20%,漲工資也雇請不到適合的技工。
在新港路一處工地上,不少建筑工人正在鋪設大理石地板磚。來自湖南岳陽的趙師傅今年50歲,他說,這兩年的活特別多,工資相比去年每天漲了70元、80元,現在180元/天,工資基本沒有被拖欠過。記者注意到現場工人多在35歲以上,不見年輕人的身影。
今年50多歲的李玉妹來自貴州農村,家裡一共三個孩子,最小的兒子在重慶上大學,即將畢業。她說,出來掙錢完全是生活所迫。
廣州建筑工人多數住在建筑工棚裡,一般8個工人入住一間工棚。環顧四周,20平方米不到的工棚宿舍緊挨著放了6張鐵架床,一張張舊得發黑的布隨意搭成床帘,架子床的上部堆滿了工人們各自的雜物,有安全帽、來不及洗的臟衣服、從老家帶來的特產、用舊舍不得扔的生活用品等。牆角留了一平方米左右的空地,擺著兩張小桌,桌上放著兩個電磁爐和一個電飯煲,這便是8個人共用的“廚房”。
地板是工地上的模板拼接的,每間房都不是密閉的,鋼架搭建的屋頂上晾著工人們洗過的衣服,在這樣的板房裡住,按工人們的話說,“冬冷夏熱”。
在李玉妹宿舍,進門的桌上擺著一台16寸的電視機,這是公司老板配給他們的,幾乎是他們業余生活的全部。吃過飯,不看電視的就湊一桌打牌。出去走動的很少,去逛街消費的更少。
晚上7時,工人們開始吃飯,記者發現,這些工人大多都在吃粉、面。基本都是一點剩菜,加點新鮮菜,加點水煮開,再下粉、面。他們說,這樣吃很省錢,剩菜不會浪費,油鹽又用得少。“宿舍是公司免費提供的,但吃還是要錢的,樓下有公司的食堂,但是很貴,早飯要2元,正餐最少8元,我們都自己做來吃。”李玉妹說。
“現在物價漲得太快,覺得有些吃不消了,我10年前出來做雜工的時候一天賺100元,現在也才170元一天,但物價卻漲了幾倍。”一旁正在吃面的張東興抬頭對記者訴說,他和妻子賺的錢基本都寄回家裡去了,但隻夠維持家裡的開銷,沒什bob半岛在线登录麼結余。
這個宿舍裡年紀最大的工人要屬唐中有,他來自四川,1941年出生。今年70多歲的唐中有看上去還很健壯,如果剃掉花白的胡碴,根本看不出他有70多歲了。唐中有告訴記者,他做建筑這一行已經有40多年了,早些年去過深圳、南京、上海,8年前來到廣州。他向記者細數他參與建設的大廈:“深圳地王大廈、琶洲國際會展中心、香格裡拉大酒店……這些都是我們建的。”唐中有作為廣州開發建設的目擊者,滔滔不絕地講述廣州珠江新城怎樣拔地而起,琶洲島怎樣從一片荒壩變成現在的繁花似錦。
作為資深建筑工人,唐中有向記者介紹了這一行的薪資情況,他說普通小工每天150多元,女雜工每天120元左右,一般做一些拉安全網之類的輕鬆活,男雜工剛上手的每天130元左右,熟練的每天能拿到170元,像他這樣的老工人經驗豐富,行裡叫“大師傅”,每天220元,砌磚抹灰的每天有400元,但要趕工,非常辛苦。
南方日報記者調查了解到,建筑工人的工資是沒有社保和公積金的,工人們也沒領過高溫補貼之類的福利。工資都不是按月發的,做了多少天老板給記著,除了每個月領點生活費,家裡有事急需用錢的時候也可以找老板領一筆錢,剩余的錢到年底的時候老板一次性結算,或者有人做到中途不想干了,老板就會給他結算清楚。
工人們還介紹,做他們這行的常年累月都有些小傷小病,但是能開工就忍著,實在不行就停幾天工。
廣州的建筑工人到底可以拿多少工資呢?廣州建筑業協會人士介紹,這種工資收入在發達城市很正常,但都是用血汗換來的。小工都是做得多就拿得多,廣州市的小工的工資平均每天有160元左右,像班長(也稱作隊長、組長)這樣的工種,在廣州能夠拿350元到500元一天,一個月拿上萬確實很容易。
但工地上的小工的工作很辛苦,也不是每人都能承受的,大多數白領干不了這個活。如果這工地上的小工工作既輕鬆又高薪的話,那大家肯定都巴不到去當個搬磚工、泥瓦工了。
南方日報記者發現,要想拿到高薪,沒有一定的技術是不行的。工資接近7000元的瓦工抹灰等,本來就是建筑業中很有“技術含量”的工種,需要經過職業技術學校學習或者做學徒的階段才能成為合格的工人。如果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煉成長為管理者,那薪水就更加可觀了。
據廣州建筑業協會人士介紹,做工程的工種主要有鋼筋工、木工、泥水匠、和電工,其中木工的技術性最強,工資是這幾種工種中最高的,但泥水匠是這幾種工種中最累的,工資也不算高。如果工人們具有相關技術資格証書,那麼他的薪水也會相應地增高。
在科韻路附近的一個工地,記者採訪了一名砌磚工人高師傅。從簡短的談話中得知,高師傅的薪資不是按天支付,而是干完一個工程一次性結算的,平均下來一天能有400多元,但是要趕工,一天工作將近15個小時,晚上有時加班到很晚,抹灰的師傅也是這樣。
“有沒有想過這麼賣命身體會垮掉?”面對記者的提問,高師傅略顯無奈地說:“還年輕,以后的事以后再說,現在不干就沒活路了,一家老小等著吃飯呢!”
棠東一個工地的材料攪拌區,記者採訪到一名開運輸車的工人小姚,他今年23歲,19歲就出來做工了。小姚告訴記者,他的主要工作是把攪拌好的混凝土拉到施工區,因為混凝土怕高溫,所以一般攪拌運輸的工作都在晚上完成,一個月有20多天都上晚班,從傍晚五六點上到第二天早上五六點。一晚上下來小姚能拿到150元左右,但對於未來,他有自己的打算。他很羨慕那些技術工人,工作輕鬆多了,每月能拿到五六千元工資,他想學點技術早日轉行。
記者跟工人們聊起微博上的帖子,談到很多白領羨慕建筑工人高工資,問他們怎麼看。
“給你400元,讓你干15個小時,干滿一個月,你干不?”張廣開率直地說。他是成功完成藍領到白領華麗轉身的典型。10年前,張廣開還是個毛頭小伙,從老家梅州隻身來到廣州做建筑工人,吃了很多苦頭,也挨了不少白眼,那時候,他就想著要用知識來改變自己的命運。后來他自學給排水專業知識,自考拿到了給排水注冊工程師資格証,現在已經在廣州買了兩套小戶型。他說:“做工人那些年真是苦不堪言,隻有吃過那種苦,你才會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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